心中的田园

——读张正忠的田园山水画

朱国荣

　　张正忠是一位很有想法的水墨画家，他的田园山水画从名称到画面都体现出他的思考和创造精神。张正忠是海门人，曾师从高冠华学大写意花鸟，又随陆一飞研习写意山水，后专攻田园山水画，描绘竹林、水塘、田园、农舍，若是按董其昌的南北宗说来划分，看来是归属于南派山水。张正忠的画，用笔工细，但不工致；写意，但不豪放，追求的是一种清新秀丽的艺术格调。看张正忠的画，常会有一股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，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水腥味和潺潺的流水声。

　　山水画在中国是风景画的统称，不管画中是否有山有水，只要画的是风景，一概统称山水画。为此，一些特殊的风景画为了有别于纯粹的山水画，通常会再加上一个名词，如冰雪山水画、海景山水画、城市山水画等。张正忠的田园山水画也是如此。为了便于认识张正忠田园山水画的特点，在这里不妨将以描绘田园风光见长的法国19世纪的巴比松画派与之作一比较。虽然两者表现的都是大自然中的景色和富有田园气息的平民生活，然而由于艺术追求的不同，在创作方法上也有所不同。巴比松画派遵循的是“面向自然，对景写生”的创作原则。画家们走出画室，到大自然中去感受和描绘真实动人的田园风光。张正忠的田园山水画则着意于表现心目中的风景，他在画中不仅将生活中的田园之美提炼出来，描绘出来，又在风景中赋予了他主观的感情色彩，反过来又以画中之情来增强画面的美感。张正忠说：“真正意义上的田园山水画，应是‘田园味’比较浓的。它的美学特征主要属于‘优美’一类，这里边没有像崇高美那样的伟大、怪异、激动，它婉约、温柔、秀美、典雅、含蓄、宁静、和煦、轻盈、细腻、舒缓、微妙、活泼、鲜活、平和，是更能体现自然生机的静态式的美。”（《张正忠诗书画——田园山水百图》）张正忠的田园山水画虽然也是用写实的方法来描绘的，但是表现的并非是生活中的实景，而是心目中的美景，属于“心画”一类。

　　张正忠喜爱采用俯瞰的视角来描绘田园风光，这与他的“心画”创作理念有关。一般来说，田园风光容易被画成“小景”，人们也习惯于将田园风景画称为“田园小景”。但是张正忠却是用画山水大景的方法来画田园风光，于是他就“飞”上天去，以空中的俯视来展开田园的大景。俄国画家夏加尔喜爱在画中把人物画成飘浮在空中的状态，是出于他表达情感的需要。在张正忠的画中，虽然并没有飞翔在空中的人物，但是他自己却是飞翔在空中的，这就使得他的作品给人以一种宽阔大度的舒畅感，而非精致细巧的小格局。

　　张正忠的笔墨是丰富多彩的，可以体会到他对传统的继承和对创新的探求态度。比如他在“点笔”的运用上，他的“点笔”，既非“米点”，也非“点彩派”。他的“点笔”，在形式上表现为密集的短促的线条或小点。从表面上看，那是竹的叶、树的叶，实际上是一种制造灰面的手段，即通过点与点之间保持的一定间距，使之在视觉上形成一个灰面。所以说，张正忠的“点笔”不是用来造型的，而是用来丰富层次的。这一手法从技术原理上来说，是从“点彩派”那里借鉴过来的，但不是取色彩的调和，而是取明暗的混合，以获得一种新颖的特殊的灰面效果。

　　张正忠不但善于以画言志，还善于作诗题画，这在如今的画坛上已是不多见了。我觉得张正忠的诗其实是“心语”。“心画”抒发的是心中的情；“心语”袒露的是画中的意。情与意相辅相成，相得益彰，从而将画的意境引向深入。如题《清塘晓雾图》：“昨晚转星斗，微风送黎明。白气隐日月，青芦藏精灵。老屋透人语，幽塘闻水声。欲留难为久，云开万物新。”在一处幽静的池塘景色中点出农家的平淡的生活气息。又如题《霜天空枝图》：“霜天黄叶落空枝，满树硕果一时稀；更蓄精锐待来岁，春华秋实会有时。”在残果虬枝的柿子树上寄予了人的奋发精神。张正忠的题画诗，在风景画中扩大了人的活动范围和思想的散发空间,虽然寥寥数句，朴实无华，读来却是田园味十足，回味无穷。

　　我很欣赏张正忠梦中作就的一副对联：无画却是画，言诗未必诗。内中深含老庄哲学的真谛。张正忠的画和诗，乃是心画的物化流露、心语的诗化表达，平淡天真，意味隽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