竭诚凝思画江南

——张正忠和他的田园山水

舒士俊

　　与张正忠的相识有点令我意外：某日，突然收到他寄自海门的来信，他说读了我的两本论画著作很是倾慕，想与我认识讨教。过去我也曾收到过几封类似的来信，一般的我也就是客气的回封信而已。但张正忠随信又寄来上面印着他的田园山水画的小画册，画虽小，但我觉得不俗，于是便与他通了电话。张正忠竭诚邀我赴海门观画，不日他就亲自登门来接我。于是，我便怀着一种陌生的心情，与他一起到了海门东洲画院，看了他在那儿偌大的一个作品陈列室。

　　看了他的陈列室和作品，说实话 ，我有点惊讶。张正忠作为东洲画院的院长，无疑是海门最有成就的画家。他的田园山水画得意境清新幽深，笔墨端凝秀雅，尤其是《芦园晓雾》、《白露暖风》、《小园清气》等作，适如古画论中所称：“擅风光于掩映之际，览而弥新”，有一股魅人的风韵溢出画外。由此我想到以往江苏画派大致有两路作风：一路是傅抱石和亚明，笔致注重豁露情性，笔端里蕴含着苍莽气息；另一路则是钱松喦、宋文治和魏紫熙，画面经营较为精致，气格清新。张正忠的田园山水意蕴显然略近于后者，明显可见江苏新山水画的流风余韵，并且看得出来他的画也是在着意经营一片江南秀色。画面讲究经营也未必不好，像老杜作诗那样的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，苦学派大师李可染就很推崇；再有，像白雪石作画也是着意经营的，有不少人就很喜欢那种精心表现的秀色。说起画面秀色可餐的白雪石，张正忠说他也非常的欣赏。可见，画家性之所好，于画风必有所影响。张正忠以前曾师承潘天寿的入室弟子高冠华，高的画风颇得潘的大气，亦擅于经营画面，唯用笔略显矜持。这师承的潜在影响，也明显可从张正忠的画中窥见。当然，在师承取法的影响之外，张正忠还在他的田园山水中融入了他自己的实践苦功和创作悟性，这对他的面貌形成来说是更为重要的。

　　当日张正忠与我说起他打算到上海开画展，问我在哪儿开合适？我说，在朵云轩开可能有商业效果，而在上海中国画院开更有学术意义。他决定去上海中国画院开，心中却又不免忐忑。我劝他不必过虑，因他的画并不输给某些画院画师。画展的结果，出乎他的意料。韩硕、张雷平等不少画师都认真看了他的画，颇有好评，上海电视台和北京《美术》杂志都对画展作了详尽报导。

　　张正忠是位倾心凝思作画的画家，他平日对写生、构思都有周详的计划，在诗文、书法上也孜孜以求，还不断的关注画理探索，寻师访友。近日他因事到上海，又特意来看我，与我一起探讨画风的发展变革。谈话间，他取出一本论文集《探寻中国画的奥秘》，感慨地说：“我这次出来随身就带着你这本书，平时有空隙就读一下。怎样既匠意经营而又在画上消弥刻意的痕迹，能让下意识的逸气自如的融入画面，是我最近时常考虑的课题。”我没有想到自己数年前出版的论文集，竟会被他如此认真地阅读。张正忠还对我说，他通过网上查询，几乎购买了我已出版的所有的书。这使我记起天津美院有位水墨画家阎秉会，他也是不经意中购了我那本《探寻中国画的奥秘》，读后颇觉有得，遂来信希望找到我更早的一本专著《水墨的诗情》。还有著名画家童中焘，读了我“探寻奥秘”那本书竟也写来一封长信谈他的感想。面对如此热诚的读者，我除了感动，更是感到鞭策！这些年，尽管自己对于画理又有了更深入的想法，却因种种原因而总是疏于动笔。而我又是多么的希望：会有更多像张正忠、阎秉会那样对画理探索感兴趣的画家出现！

　　张正忠早年曾研习过版画，还专门赴京、沪、宁、杭等地寻访过名师。这使我一下省悟他在画面经营方面的魅力所在。版画意趣对于中国画笔墨的滋润影响，最早在陈洪绶、八大这样的大家身上就有体现。在近现代中国画家中，早年曾染指版画而后声名显赫的，也颇不乏人。即便是像油画大师梵高、赵无极，其所作每每为中国画创新者所关注，乃至像张大千和陆俨少皆曾关注过赵无极，而梵高和赵无极也曾染指过版画。以此我认为张正忠蕴含的版画修养，为他的田园山水在构思经营意境方面打下了厚实的底气，这一经营的底气，将会长远地作用于他的中国画创作。因此，在画面意境经营构思方面，缺乏版画修养的画家可能就会逊他一筹。诚然，版画与中国画笔墨在意趣上也不可能全然等同，这也就是为什么原来搞版画后来转画中国画的不少人，虽也能以画名世，但真正在笔墨精神上能被认可的却只有李可染、石鲁和赖少其等寥寥几位。好在张正忠曾从高冠华、陆一飞入手学过传统的笔墨，又从小痴迷于勤练书法，而现在又深入钻研传统精神理法所在。如果说，“工夫不负有心人”这句老话可以说明张正忠的过去，那么毫无疑问，这句话也同样会说明他的将来。

　　以张正忠的学识、悟性和超人毅力，我觉得他的田园山水前景光鲜，值得我们期待。

2006年暑夏于沪上龙柏居

舒士俊，上海《书与画》杂志副主编，著名美术理论家。